坐忘

七年

    伸手不见五指,浓烈的黑暗里,唯有枕旁手机上一点小小的灯光正一闪一灭,这灯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唤作呼吸灯。一如我此刻的呼吸,一吐一息间,仿似有了生命。
    和着耳旁呼呼的风扇声 我的记忆亦一点一点的焕发出了生机,恍惚间,七年的过往在脑海中浮现。
    二零一零年,那时,是小学六年级吧。对于这一年,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一个清凉的夜晚,那是临毕业前一晚。那天夜里有着皎洁的月光,还有一棵大大的松树,松树种在了一个菱形的花坛里,就在那个花坛旁,曾有两个人默默无语,无言相对。小四的《悲伤逆流成河》中有段话写道,“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无限时光里的漫长温柔”,用来说那一刻,再恰当不过。那后来呢?后来啊,依旧像小说里写的一般,不过这回,是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文中说,“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他们确乎是天各一方了,不过这是时隔七年之后的我才能看到的真真切切的事实了。
    二零一一年,我上了初中,出人意料的,我进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初中,但当时的我其实并不快乐,可事实就大摇大摆的站在我眼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逼我就范。好吧,我认了,带着那些未能达成的诺言,以及父母的期盼。
    新生入学体检,因为我抽血后的晕厥,初中班主任第一个认识的学生便是我,未曾料,从那一刻起,我便开始了与班主任的相爱相杀——军训时不小心说了一句话,一顿训;半夜帮人画画,手电被踩碎;从来不带手机,一带就被捉了个现行。那时把这些都当成了对他的恨意,如今只有一笑而过,除去个人偏见,他依旧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当然,除了他,这样的老师还有许多。
    初中三年里,我收获了许多朋友,有些一直到现在依旧是很要好的朋友,就像我手中的画笔,未曾远离。这是令我欣慰的事,遗憾的事自然是没有很用功的去学习,这使得往后的很多事都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二零一三年,初中毕业。中考完的那个下午,校门外,地面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四处走动,如受了惊的蚂蚁般躁动不安的人群;天空中是摇摇晃晃的雨丝,借着微风的吹拂,在空气中跃动。那一天,我难得的止住了我幼稚不堪的伤感;那一天,我去了一家小饭店,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它有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名字——雕琢时光。       
    直到两零一四年九月,再一次踢着正步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那个叫作华英的地方啊,是真的离我远去了。就像那些无法言喻,隐秘的过往,被安放在了我记忆的楼阁里。而新的故事却在悄然开始,如同雨后的春笋,迅速生长,一节又一节。
    坐在高一十班后门的角落里,新的环境似乎与我格格不入,还好此时的大家都不太熟识,没人能注意到低气压的我。时隔许久之后,才有人告诉我,我那时究竟是怎样的一张面瘫脸。现在想想有些好笑,明明心里还有几个不一样的我呢,当时是因为什么才把他们关着没有放出来。
    不知是九月的哪一天,我再一次晕倒。这一次,很不幸的,倒在了大庭广众之下。那是我第一次对死亡这件事有了自己的近距离体验:六感俱失,眼前的光一点一点被黑暗淹没;耳中的声一点一点被静寂淹没。躺在地上,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把短暂的生平一帧一帧的过了一遍,像无声的默片,由孩提时代自少年时代的一切都在那个漫长的黑暗里苏醒。而当我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迷迷糊糊的视线中,除了有些刺眼的灯光便是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了。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活着,你才能体验;活着,你才能记忆。
    九月过去便是十月了,整个十月里相安无事,十一月、十二月,皆是如此。
    一转眼,已是二零一五年。一月份,算不上隆冬,但确乎是很冷了,直到一场雪哗啦啦的下了一地,整个世界才算是裹上了银色的寒衣。这一年春节前后,我的世界里一连走丢了两个自认为很重要的人,直到开春,抑郁的心情才算是随着消融的冰雪流向了地底。
    二零一六年,这是转折的一年。因为成绩的下滑,当美术生的提议被父亲摆上了台面。关于画画这件事情,自我有记忆起,便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为它,我不得不去外地学习一年。在学画画的这段时间里,我见识了各色人等,这大大丰富了我本十分浅薄的经历,好的坏的都有,绝望有,希望亦有,总的来说,主色调仍是暖色的。这一年里,我也遇到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他(她)们让我学会了很多,不过也就仅仅限在了某个时段。那个时段之后,我依旧是我。
    时间的车轮真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向前碾压着,很快便是二零一七年春节。以下摘录一段当时的未写完的日志:“这是2017年的春节,天气有些凉,但没有往年的雪。此刻的我离家113公里,正坐在床上发呆,同寝的室友已外出寻网吧去了,偌大的寝室显得有些空荡荡,一如我此刻的心情。望着手机屏幕上一句句的祝福,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春节后,为了考试,我们一行九位学生加上两位老师以及他们的孩子,一同被火车拉着去往了那个一去就不想离开的城市——成都。说到这个城市,你可能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民谣歌手赵雷,当时雷子刚火,不过那时的我却并不知晓这位歌手的存在。在成都的几天里,我们走过了闻名已久的宽巷子和窄巷子;逛过了武侯祠的灯会;尝过了麻辣难耐的火锅;唯独没有去玉林路走一走,睹一睹小酒馆的容貌。
    回程时,火车经过的地方山脉一片连着一片,偶有幽深的峡谷,寒潭绿水、斗折蛇行、不可言喻,唯有精神上极大的愉悦诉说着这一片土地的美好。   
    二零一七年,我依旧在外地,中途回过学校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我见到了许久未曾谋面的同学和朋友,有熟悉感,也有陌生感,两者交织在一起。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远处被薄雾笼罩的青山,不能一眼望透。再后来,还是在外地补习文化课。关于这件事,我怀着深深的歉意,我辜负了某个人对我的期望。不只是他,还有许多对我曾抱有期待的人,在这里,我想说一句:“抱歉”,这些未能当面说出口的话语也只敢放在这篇文章的角落里了。但说实话,我很感谢那个人,谢谢他曾很认真的对我以期望。
    此后,直到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才再一次重返校园。这次回来,我突然发现,那远处被薄雾笼罩的青山已彻底掩在了迷雾中。有句话叫,“止于唇齿,掩于岁月。”但所幸,我仍有最后短暂的机会走近这青山,捡拾我曾在这山里遗落的石子。
    高考那一天,天气:晴,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进考场时,随着拥挤不堪的人群,一步一挪,在那有限的、逼仄的空间里,我第一次对人类这种群居性的社会性动物产生了厌恶感,就好像——我并不属于这个集体。整个考试过程中,我全无紧张感,我的紧张感是在随同另一个人出考场时,她眼泪掉下的那一刻开始的。那时的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慌张,那是对未知命运的一种敬畏吧。这种感觉并未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淡化,反之愈演愈烈。在考后的很多天里,这种感觉甚至开始在我周围亲近的人身上发生了传染,像流行病毒,直到查出录取情况的那一刻,这病毒才寿终正寝。
    而这时的时间已近乎眼前了,七年真的也就这一瞬之间。英国BBC电视台拍摄过一部记录片叫作《7 Up》,中文名是《人生七年》。本片采访了来自英国不同阶层的十四个七岁的小孩子,他们有的来自孤儿院,有的是上层社会的小孩。此后每隔七年,导演都会重新采访当年的这些孩子,倾听他们的梦想,畅谈他们的生活。七岁、十四岁、二十一岁、二十八岁、三十五岁、四十二岁、四十九岁及五十六岁等等,这些孩子们的人生轨迹很清晰的展现在摄像机里:有的孩子,眼神从清澈变得浑浊;有的,则从浑浊变得清澈。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里也曾讨论过一次人生,里面说:找一张A4纸,用尺子和签字笔画出许多格子,一天涂黑一个,等这张纸差不多全涂黑的时候,你的一生便也就行之将尽了。时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唯有如此才能将他的力量淋漓尽致展现在我们眼前吧。
    那么,我剩下的格子该怎么涂下去?还有我未来的一个又一个七年,在经历了那些以后,我的人生又当如何?
    是如这漫长的黑夜?
    亦或是,必将到来的黎明?
                         二零一七年 八月十一日
                                          坐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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